踏歌寻径

圈名还是温倦~

《冥府之路》【Part 3. The terminus of this road】

在亚斯蓝,最能代表冬天,反映这个季节独有的冷漠与剔透的,想必就是这些在天空中起舞的白色精灵。它们的舞蹈演出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终于将大半个亚斯蓝渲染成了跟它们一样的白色。它们把瑰丽的雪景赠与贵族,把彻骨的严寒赐给贫民,它们用这些或是慷慨、或是残酷的“礼物”告诉世人,冬天来了。

或许,天空也看厌了这单调而乏味的白色,在最后的犹豫之后,不得不暂停了这冬天的序曲。

不久前那些在树与树之间、灌木与灌木之间肆意飞舞冲撞的雪团,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天空灰蒙蒙的,依稀可以看得见一些云的轮廓,但又完全不似平常那种轻盈柔软的姿态,厚重而呆板,像是冰块上凝滞的冷气。微弱的寒风此时已经放慢了脚步,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在树林中蹒跚徘徊。

整片树林现在十分安静,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冰冷而温柔的襁褓中。

突然,从树林的深处传来几声清脆的破空声,像是一柄短剑划破绢帛一样割裂开这里的寂静。随后,是一声重物倒地时发出的闷响。

神音站在一头被蛛丝束缚了四肢的【冰白角犀】面前,一只小巧玲珑的蜘蛛灵活地顺着她的肩膀爬至后颈,化为一缕金色的雾气融入爵印中。和这头庞然大物相比,她娇小孱弱得像是一枝雪地中兀自绽放的玉兰花。不过,她美丽精致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恐惧的影子,不仅如此,她的唇边始终弯着一个恬淡的弧度,一双秀美的眸子笼罩在一片潋滟的湖光水色中,宛若闺阁小姐正得意地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插花作品。

她当然有理由得意,她之前去【魂冢】拿取魂器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导致她那时没能捕捉到魂兽,这才刚刚捕获【织梦者】没多久,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运用自如了。

原本缠绕在她的右臂上的银白长鞭此时已经缓缓地打开,像是丝绸飘带一般在半空中漂浮律动着,不时将空气鞭打出弦音。她停顿了一会儿,尽情地享受了一下这居高临下的虐杀游戏带给自己的快感,随后,手腕灵活翻转了一下。

原本柔软卷曲的鞭头在魂力的贯穿下变为了无坚不摧的利刃,调转方向直朝着【冰白角犀】脆弱的脖颈穿刺而去。

或许是因为某种求生的本能,这只在劫难逃的可怜魂兽在自己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一股澎湃的魂力。它鼻尖上那个水晶般剔透光滑的独角凝聚起一团湛蓝色的荧光,口中发出一阵带有某种威胁意味的嘶鸣声。

顷刻之间,神音脚下云层般厚实的雪地上,噌噌噌窜起一根接一根尖锐的冰柱,仿佛疯狂生长的竹笋一般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神音周身炸开无数白色的光芒,像是天神的羽翼一般牵引着她向后飞掠而去。奇怪的是,虽然她的反应十分迅捷,几乎在【冰白角犀】调动魂力的一瞬间就察觉出了异样,但她的手臂和大腿等几个并不致命的部位还是被冰柱贯穿出了好几个血洞。

滚烫的鲜血顺着她的皮肤一滴滴流淌到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一连串“吱吱”的响声,触目惊心的猩红冰花四处绽放。但她的脸孔上还是没有一点痛苦的神色,事实上,她的表情甚至泛着一种诡异扭曲的快感,仿佛她正在享受一场极致的盛宴。

随后,她轻轻扬起鞭子,眼前这些碍事的冰柱在一瞬间被鞭打成无数的碎片,四散激射。无数细碎的冰晶宛若秘银碎屑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每一个碎片都映射出神音美艳的脸孔上森然而动人的微笑。

她站在原地,如同梦魇一般的白色纱裙轻盈地翻涌浮动着,像是云岚又像是烟雾地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这样薄的布料显然不能起到任何御寒效果,但是神音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的脸颊上呈现出健康的红晕,微微弯起的嘴唇也如花瓣般带着饱满而娇嫩的粉色。

她静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冰白角犀】好不容易扯开那些韧性极高的蛛网,踉踉跄跄地向树林外围逃去。

——困兽之斗,有时候也不失为一场有趣的表演。

——更何况是“观众”决定了这场演出的结局。

然而,这头可怜的犀牛才只往前逃出几十步,又再一次轰然倒下,地上堆积的那一层蓬松的新雪被击打得再度飞舞起来,仿佛一场小范围的暴风雪。它庞大的身躯在不断地挣扎抽搐着,仿佛正在被恶魔撕扯着身体。

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一个魂印从它的背上浮现出来。

它黑灰色的大眼睛此时正在不住地颤抖着,像是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恐怖骇人的恶魔。

“恶魔”从一棵亚寒带针叶树的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右臂向前平探而出,右手的手指松松地向掌心合拢,像是正在扼住哪个倒霉鬼的脖子:“居然动用了魂兽和魂器还没法完成瞬杀,我的使徒,你可真叫我失望!”


 

幽冥那双拢在眉弓阴影下的碧绿眸子看看了不远处站着的神音,再看了看那个在自己面前宛若蝼蚁般脆弱的魂兽。

他英俊而邪恶的脸上突然泛滥开一种疯狂而迷幻的笑容,随后,他的右手手指猛然紧握。随着【冰白角犀】最后的一声哀嚎,背上那个完整的魂印瞬间爆炸成金黄色的碎片,漫天飘散的闪烁粉尘掺杂在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新雪里。幽冥的呼吸声急促而富有力量,像是极具侵略性的飓风。他伸出的右手用力虚空拉扯,一张仿佛用黄金拉出的丝线编织而成的“渔网”很快从犀牛那庞大的身躯上脱离下来,仿佛是从活体上生生剥离抽取出来的一副完整的血管脉络。

幽冥张开五指,金色的网络化为游动的魂力丝线快速朝他的掌心吸纳而去。

他的目光中仿佛醉酒一般,呈现出某种狂热的兴奋。鲜活生命的滋味,让他感觉到容光焕发。

神音虽然之前就见识过幽冥的天赋,但还是再一次地为他这邪恶恐怖的攻击方式所惊叹。他就像是从冥河彼岸来到人间肆意收割生命的鬼魅,他是名副其实的杀戮王爵。

“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你应该长进了不少呢,哪晓得原来这么弱的魂兽都能对你造成伤害!”等到那处于错乱与清醒交界处的神情从幽冥的脸上消失后,他幽幽地讽刺道。

神音抿了抿嘴唇,她沉默着,仿佛没有听见幽冥的挖苦。她将剩余的魂力在灵魂回路里运转了一周,她可以感觉到那些伤口里缓慢生长出的崭新血肉,宛若慢慢合拢的花苞一般愈合在一起。

至于这些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她自己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针叶树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地平线都被茂密的树冠所掩盖。这些傲然耸立的参天古木,被冰雪掩盖了它们原本的轮廓,每一枚树叶,都被装点成了细密发亮的银针。整个森林里看不见一点其余的色彩,只剩下满目无穷无尽的白色。

“你今天要回神氏家族?”幽冥身后翻卷的斗篷仿佛沼泽地里浓稠潮湿的雾气,带着某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阴冷恶寒。雪地里反射的光芒照在他的斗篷上,却没有映出任何别的色则,他身上的黑暗深得有些不合常理,像是没有任何星光和月亮的黑夜。

他就像是一张干净崭新的象牙纸上不慎滴上的一滴黑色墨水。

“是得回去一趟,出来也有好多天了,老是不回去难免让那些人起疑心。”神音答道。

幽冥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仿佛他只是随口一问。停顿了片刻之后,他伸手将一个物件抛给神音。神音下意识地接住,摊开手掌,掌心是一串璀璨精致的蓝宝石手链,像是海洋的碎片。

“这条手链上的宝石是从我的魂器上掉落下来的,每一枚宝石都可以用来投影出一个使用者的影子。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通过这条手链来联络你。”幽冥压低了嗓子,像是防止惊扰到某个藏身于寂静背后的人,“最近帝都来了一批火源的魂术师,小心一点,别被看穿了身份。”


 

此刻黄昏时浓重的暮色已经完全消散,如水般的夜色再一次温柔地包裹住了这个古老而神圣的城市。

再过几天就是亚斯蓝历法里的新年,帝都格兰尔特在这一整个月里都会举行各种各样的庆典活动。倘若一个魂术师骑乘着他的飞行魂兽滑翔过这个城市的上空,他会看见每一座房屋尖券下的长方形窗扇中都充斥着明亮的灯光,无数闪烁跳跃着的烛火铺成在一起宛若漫天星斗掉落在人间的样子,橘红色的火光将冬日的冰凉夜色烘焙得像是可丽饼一般酥软香甜。

神音从格兰尔特的中央主干道上走过,路过的每一家酒肆餐馆都坐满了人,不少店面甚至将铺着桌布的橡木圆桌摆到了街上,桌面上摆满了各种糕点和热气腾腾的菜肴。围坐在桌旁的年轻人勾肩搭背,手里拿着装满麦芽酒的木头酒杯,一边喝着,一边大声唱着不成调的歌曲。

绚烂的焰火不时在黑蓝色的天幕上訇然绽放,倒映在护城河的河水中,宛若流光溢彩的万丈星河倾泻在这静静流淌的碧波之中。

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街道上所有的人们都是一副准备通宵达旦的模样。

倘若不知道,还以为是整个格兰尔特都在欢迎那些远道而来的火源魂术师呢!

火源弗里艾尔最近几年连续爆发了多场内乱,其中规模较大的一队叛军正好聚集在水火两源交界处,水源有部分商人通过褐合镇及周边地区非法给叛军供应补给粮草。所以,这次火源派遣使者来到亚斯蓝的目的主要是想跟水源的统治者商议褐合镇的管理问题。据说,这一批使者都是火源君主的近臣,亚斯蓝也是给足了面子,专门安排了几个亚斯蓝籍贯的火属性魂术师弄了些烟火表演以表欢迎。哪知道,一个魂术师一不小心将火星儿落到了宫殿门口垂着的绣花帷幔上!还好周围都是水源的魂术师,才没让现场变得难以控制。

一个不详之兆,呵,谁知道呢?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这些火源来的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格兰尔特居民的谈资。街边那些行人嘴里没完没了地说着这些异邦人那被沸水烫过一般的赤色皮肤,他们那刻在胳膊、肩膀甚至是脸颊上的深红色火焰状的纹身。他们大部分都衣着暴露,脖子、手腕还有脚踝上都套着许多金属饰品,走起路来叮当叮当地响个没停,格兰尔特的居民称之为“召唤恶魔的铃声”。

神音对这些火源人没有兴趣,也不会去求证那些声响是不是真的能召唤恶魔。她外出试炼有三天了,期间没有好好吃过饭也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到神氏家族,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路上来来往往许多杂耍艺人、吹着短笛的歌者还有起舞迎客的舞娘,不少提着花灯的孩童推推攘攘,嬉笑着从人群中跑过。神音小心地避让着,以防止撞到他们身上。

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她。那个声音混杂在周围各种各样喧嚣繁杂的声音中,并不算高,但神音一下就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对自己说的——

“这位小姐,你有一个了不起的魂器呢!”

神音停下脚步,她一面掩饰着自己身体里鼓点一般紧密的心跳,一边状若无意地回头看去。

那个说话的男人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身上披着一条红底的羊毛短斗篷,后背部分用黑线和金箔绣着一个在火源极其有名的黄金太阳图腾。斗篷的下缘坠着很多黄金流苏,一方面可以作为装饰,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风把斗篷掀起来;和那些行人口中描述的一样,他穿着皮甲短裤,光着一双脚,脚踝上各带着三个镶嵌着红玛瑙金镯。

这样的装束让神音一开始以为他是火源使者中的哪一位,但再仔细一看,她又不确定起来,因为眼前这个人并没有那些传闻中的赤色皮肤也没有那些火焰纹身。他的皮肤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宛若大理石面一般光滑整洁;在那鸦羽般浓密乌黑的眉毛下是一双金棕色的眼眸,瞳孔的颜色很淡,这使他的目光仿佛笼罩在绸纱背后一样晦暗不明,无论是高兴抑或是悲伤,都看不清楚。

然后,神音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人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魂力气息,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看一看小姐的魂器?”他走到神音面前,按照火源人的礼仪,将右手握拳贴放在左胸口,微微鞠躬。

神音深呼吸了一下,口气凛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她转过身,想要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别急着拒绝我呀,”男人在她身后说道,语调依旧波澜不惊,像是对结果很有把握,“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第四条龙的名字?”

“什么?”神音僵硬地转过头,像是她的肌肉被这该死的寒风吹得麻木了。

“我说,你魂器里第四条龙的名字啊,你也应该发现它的与众不同了吧?我想,你在把它放进爵印的时候就差不多发现了吧?”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像是只是无意地提起一个并不重要的陈年往事。

“……你是说,如果我把魂器拿给你看,你就告诉我第四条龙是什么?”神音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动摇。

“是这样,没错。”男人已经不算年轻了,在笑着的时候眼角也会出现许多无伤大雅的细小皱褶,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孩童恶作剧时促狭的神情:“而且,如果你还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可以将它的用法一并告诉你。”


 

这里是格兰尔特城郊的那片樟树林,白天经常会有通商的车辆或者行脚客从这儿经过,所以地面上的雪不像猎杀【冰白角犀】的荒林里那样连接成片,不少地方都显露出了黝黑丑陋的泥土。树根下残余的积雪兀自融化着,像是咖啡上散开的一圈奶沫。

神音当然不可能在格兰尔特的大街上将魂器拿出来给人看,眼下的这片树林夜晚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造访,而且想必城内的那些居民都更愿意将时间放到美酒、佳肴和歌舞上,所以这里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安全的。

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的嘴角中始终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就像是夜风吹送的一缕夏橘香,细究起来似乎并没有,但却让人觉得它是存在的。他轻轻地抚摸着下巴,像是在耐心等待着神音的“表演”。

他这样,真让人觉得自己像是穿着廉价戏服的歌女舞者。神音心里暗暗地嗔怪了一下,随后说道:“刚刚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阁下难道就不准备告诉我一下自己的身份么?”

“我的身份?好吧,我是火源的君主多洛罗陛下的挚友兼使臣,至于我的名字嘛,”他挑了挑眉,金棕色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少年般澄澈的色彩,仿佛迎向阳光的金色蝉翼,“那不重要。”

行吧,使臣先生。神音耸了耸肩,暂时默许了对方这赖皮的行径。她的身上的灵魂回路以弱不可辨的光芒快速明灭了一下。随后,空气里出现了一阵“咕叽——咕叽——”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活物要从她的身体中钻出来,血肉拉扯着,发出黏液搅动的声音。

然后,神音轻轻将披在身后的长发捋到身前,像是闺阁小姐入眠前摘下发饰一般动作优雅地从脊柱第一节的爵印里抽出来一根细细的银白长鞭。

男人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普通人该有的惊讶或是恐惧,仿佛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他一直静静地观看着,直到神音反手一甩,将鞭身上沾到的血沫用力甩到地上,他的嘴里才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赞赏意味的惊呼。

神音右手手背上几丝云雾般柔软缠绕的灵魂回路仿佛点燃一般闪烁起来,【束龙】在魂力的贯穿下周身不断发出“嗡嗡”的蜂鸣,分裂出来的四条龙筋在空气中悠然而缓慢地游动起伏着。

这四条龙筋打眼一看都是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但其实有三条条都带着颜色不同的光晕,这些光芒极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一条是湛蓝色,一条是银灰色,还有一条是赤红色。而促成眼下这场谈话的第四条龙的龙筋却没有任何光芒,仿佛睡着了一般,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普通而乏味的白色线条。

男人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第四条龙筋。

“别动!”神音忍不住提醒道。她很清楚这条龙筋的特殊,当初她在魂冢里将【束龙】放进爵印的时候,第四条龙庞大的魂力几乎将她的灵魂粉碎成了齑粉。

所以,如果这个男人真的了解第四条龙的话,那他这轻率的举措实在是太荒唐了!

“不用担心,它很温顺的。”男人轻轻说道,他低垂的睫毛仿佛两扇小羽帘,几乎要将整个眸子虚掩了去。

他伸出手指,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第四条龙筋。然后,奇迹一般的,那条龙筋仿佛撒娇的爱宠一般缓缓缠上他的指尖。

眼下的情形说不出来的诡异,一边是对自己的魂器一知半解的魂器主人,而另一边的陌生人却显然要比她更熟悉她的魂器。神音抿了抿嘴,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第四条龙是什么了吧?”

“别着急,请允许我在这之前先讲一个故事。”男人将手收了回去,拢在斗篷里。他的眼眸中涌动着海湾暮色一般的光辉,仿佛岁月逝去后遗留下来的厚厚沉淀:“在我的故乡,七个王爵传承下来的古老天赋中有一种天赋使拥有它的王爵可以为使徒亲手打造魂器。所以,若非白银祭司另有安排,这一脉使徒的魂器都会由他的王爵铸造。而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这个天赋的一代继承人,当他成为王爵后的第五年他终于拥有了他最喜爱的使徒。聪慧、美丽、勇敢、善良……所有美好的词汇用在他的使徒身上都不为过,所以,他要给他的使徒最好的,他要给他的使徒送上亚斯蓝的大海、因德的风霜、弗里艾尔的烈焰、埃尔斯的……咳咳,当然,他成功了,他纵横奥汀大陆,成功猎杀了高等魂兽级别的三条巨龙,他将龙的灵魂注入剥离下来的龙筋里,然后将三条龙筋融汇到一个魂器里。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去寻找第四条龙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变故,哦不,是一场灾难。幸运的是,他活下来了,但是他的第一魂兽却为了保全他而殒命。当他在遍地的尸骸中抚摸魂兽身上已经没有温度的鳞甲时,他突然想到,他可以让它以另一种方式重生,曾经陪伴他一整个魂术生涯的老朋友也可以再度陪伴他的使徒。于是,你手中的这个魂器诞生了。”


 

男人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神音清丽的脸孔,再度说道:“但是,很遗憾,这个魂器最终还是没能交到他的使徒手上,而是遗失在了水源的土地上。事发突然,这个魂器在当时并没能铸造完全,我想恐怕连制造它的人都想不到,水源魂冢里浓郁的黄金魂雾补足了它的缺陷,同时也让它带有了水属性。不过所幸,它最终也算找到了一个足够优秀的主人。”

这样的褒奖本身就没什么意义,神音苦笑了一下,轻轻说道:“但不管怎么说,它本不该属于我,它本该属于你说的那个聪慧、美丽、勇敢、善良的使徒,难道不是么?”

“不,神音小姐,你太苛求自己了。既然你现在拥有它,那就足以证明你应该取代那位使徒成为它的主人。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没有什么人是不可取代的……”男人金棕色的眼眸中仿佛堆积着一层沉甸甸的余烬,似乎正在目送什么东西的远去。

——取代意味着,他将成为牺牲品。

没缘由的,【深渊回廊】中漆拉的话语再度响起,像是有个无形的幽灵在她耳边悄声吐露。

神音抬头看向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是什么?悲伤还是无奈?为什么呢?

夜色越发地浓郁起来,树叶的影子渐渐挪到了他的额头上,显现在月光下的瞳孔再度恢复成少年般澄澈的模样。“……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它的用法。另外三条龙虽然也有极高的魂力上限,但它们的……脑子和普通的牲畜并没有太大区别。它们不具有自体思考的智慧,只能服从于主人的命令,变成魂器后也是一样,只能在战斗过程中给你提供强大的攻击力,其他并没有别的用处。但是第四条龙不同,当初并非那位王爵捕获了它,而是它自己选择要成为那位王爵的魂兽。它虽然还没有达到上古魂兽的级别,但却拥有不输于任何一位人类智者的智慧和思想深度。没人知道它的智慧从何而来,只能粗浅地当作是它独一无二的能力赋予它的。”男人不急不慢地说着,像是在给即将坠入梦境的孩子叙述一个古老的童话,“它在故乡被称作【入梦】,因为民间普遍都觉得它的能力和童话故事里那个偷偷溜进梦境的小妖怪很像,但这并不准确。它的能力是进入并改变别人的思想,就像是走进一间杂货店,货架上摆满了记忆还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它可以随意地在货架上取下东西或者放上新的东西。如果是面对比自己魂力低得多的对手,它甚至可以直接占领对方的思想,从而控制对方的行为。”

神音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兴奋,之前的疑虑都被一扫而光。毫无疑问,第四龙的能力对她有着太大的吸引力了。当然,谁能拒绝得了极致的力量呢,哪怕明知那是毒酒,是禁果,也有大把的人心甘情愿地踏入这万劫不复的地狱。

“但是,魂器和魂兽不同,魂兽可以自己吸收周围的黄金魂雾,但魂器却只能仰仗于寄主的魂力。恕我直言,神音小姐,你现在的魂力还不足以激发出【入梦】的全部实力,能对他人思想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不过,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使臣先生似乎特别钟爱在说话时加入各种转折词,仿佛这样把握人心的感觉让他心情舒畅,“我们有很多记忆都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虽然记忆并没有消失,但是却被其他复杂繁琐的东西掩盖了,就像是仓库里落了灰的油画。而【入梦】可以为你擦掉上面的灰尘,让你看清当时的情景。”

神音低头,看了看缠绕在自己右臂上的银白长鞭,它狭窄而修长的身体泛着月光般冷淡的柔光,呼吸般一明一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过来。她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别人理解不了的东西。

“看吧,【入梦】此刻也不是全无用处,”男人微微凑近神音的耳畔,他的声音像是加了一汤匙蜂蜜的玫瑰酒,慢慢散逸出诱人的甜香,“尤其对于你来说,不是么?”

“它……能让我看清什么?”神音的嘴唇空洞地一张一合,像是梦中的呓语。

“答案还是自己解出来更好。”男人最后笑了一下,他转过身,背对着神音说,“那么,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今晚还得跟其他使者再去你们亚斯蓝的皇宫一趟。”

“哦,对了,【入梦】只是一个代号,它是有名字的,它叫做弗兰吉,可别记错了。”

神音默默地看着他离去时的背影,支离破碎的月光落在他的肩上、发上,那是时间凋零后落下来的枯叶,一层又一层,无声地堆积成一个时间的墓碑。

墓碑上刻满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和那曾经萦绕耳边的歌谣……


 

冬季的冰雪气息从窗缝中悄悄地渗透进来,带得桌上的燃烧的烛火跳跃晃动了一阵。橘红色的光芒在神音的脸庞上微微摇曳,映照在她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仿佛碾碎了阳光一般。

她回到神氏府邸已经很晚了,少不了被家里的长辈们教育一通,当然,他们并不是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只是怕她做事没轻重,像她姑母那般丢了神氏家族的颜面。不过,也只有在他们板着脸训斥自己的时候,神音才能勉强觉得这两个愚昧俗气的大人还算有个父母的样子。

自从上次在索莱雅大剧院里遇到三度王爵漆拉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她早就从当初那个因为一个公爵的死亡就惊慌失措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合格的二度使徒。她每个月只有几天会待在神氏府邸里,其余的时间她都是在【深渊回廊】等地方试炼或者完成自己身为二度使徒的任务,甚至还曾协助幽冥清理掉两个出现在【红讯】中的可怜虫。这样的生活让她沉醉而着迷,就像是对酒精和烟草上瘾一般,她感觉自己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相比之下之前短暂的离经叛道显得那么的幼稚而可笑。

她刚刚沐浴完,乌黑的长发还带着明显的潮湿,衬在她象牙般精致白皙的脸庞边,未加修饰的容貌宛若池塘中一朵初绽的睡莲一般清丽动人。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里那串剔透璀璨的蓝宝石手链,每一颗宝石的切割和形状都不一样,但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的突兀或是不协调。宝石正对着光源的地方像是镜面一般反射出光芒,透过其余的切面可以看到宝石内部动人的肌理,那些从外界窃来的光点点缀其中,宛若包藏起一小片破晓前的星空。如果看得时间久了,那些纹路和光点仿佛都在改变移动,扭曲变形出什么东西的影子。

几颗宝石都这么特别,真不知道幽冥那魂器本身是多么地强大而诡秘。她端详够了,又将手链带回到手腕上,抬起低垂着的眸子,看向窗外夜色包裹中的庭院。

冬天和秋天不同,那些钻石般明亮耀眼的星斗此时已经像蒙尘了一般,镶嵌在深青色的夜幕上,像是行将熄灭的烛芯一般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光辉。星光的晦暗,反而衬托出月光的皎洁,宛若熔银一般无声无息地在街道、屋顶还有常青树木缓缓地流淌。冬夜的凛风将那些盛满月光的枝叶摇曳成一片银白色的虚影,将那些闪烁的液体倾洒一地……

她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那个男人说了【入梦】对她的意义很大,她当然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并且也同意找回那段记忆对她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当她四年前在这间房间里醒来的时候,那些人告诉她,她是这个家族最小的女儿,只是在一次外出途中不慎从山崖上跌落下来,失去了曾经出色的运魂技巧不说,还忘记了曾经在这个家族里生活的所有经历。她当时沉默着看着眼前那些人懊恼而颓丧的神情,母亲坐在自己床边,眼泪含而不滴落,父亲则站在房间的门口默不作声地吸着烟袋。一场很不错的表演,演技好得让她觉得这些人似乎真的觉得他们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她不可能相信,自己和这个家族从相貌到性格没有任何搭调的地方。

然而现在面对伸手可及的事实,她却犹豫了。

每个人都会遗忘掉久远的记忆,当回忆往昔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记忆从完整到残缺,直到那已经支离破碎的伊始,宛若海水退去后遗留在沙滩上的贝壳。

但神音的记忆不是稀少而珍贵的贝壳,而是一片吞噬万物的黑洞。就像是站在断崖边上俯视其下幽邃的深渊。深渊里散发出腥臭而腐烂的气息,从底部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在记忆最初的那几个月,她时常被破碎的记忆与虚假的现实弄得辗转反侧彻夜无眠。雪原、鲜血、痛苦……每当她试图回忆起什么的时候,这些余留下来的记忆,像是玻璃碎片一般密密麻麻地涌入她的脑海,尖锐的断面棱角一阵阵刺痛她的神经。

她有预感,事实并不会让她感到美好或是快乐。

她半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最后地犹豫挣扎了一下。但当她真的想放弃那段记忆的时候,她却感觉到自己在抵触这样消极的想法。没错,自己的心已经告诉自己了,她需要那段记忆。

她取出【束龙】,魂力自她的掌心源源不断地融入第四条龙的身体中,她毫不吝啬,几乎将自己全身所有的魂力储量全部付之其上。魂力的大量消耗让她产生一种虚脱的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云朵上。即将力竭的那一刻,【束龙】的第四条龙筋突然盛放出剧烈的白光,那些刺目的光线拉长成丝,宛若蚕茧一般将她包裹其中。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纯白发光的空间里,一个巨大的影子围绕着空间缓慢地游弋着。

“弗兰吉,弗兰吉……”她在心里小声地念叨着,“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是你的主人么?如果是的话,请你帮帮我好么?我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影子停住了,仿佛一片凝滞的阴云。

“当然可以,亲爱的孩子,你有权利拥有自己的记忆。”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仿佛处于这个声音的中心,被其包裹。

然后,从周围那些白光中不断演变幻化出无数石块和积雪,逐渐连接成一个雪原上巨大的洞穴。

神音看见两个女孩从那个洞穴里走了出来,她们破破烂烂的裙子几乎遮不住身体,上面沾满了半凝固的血液,她们的脸上、脖子上、头发上都挂着零星散落的碎肉和内脏碎块。她们缓慢而艰难地在雪地上蹒跚前行,眼睛空洞而茫然地环顾四周。

然后,神音看见了那个暗夜使者一般的黑衣男子。

她感觉到眼泪顺着自己的脸颊滴落下来——

原来,缔造这一切的人,居然是他……


 

天空被铅灰色的厚重云海所遮蔽,那单调的颜色似乎是被凛冬的寒意冻得毫无生气,一如垂死之人颓唐灰败的面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用空洞而迷惘的眼神注视着下方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

一只寒鸦裹挟着极北之地的冰雪气息从云层上飞掠而过,它黑色的羽翼在云絮里吸饱了沉甸甸的水汽,因此它的飞翔显得吃力而笨拙,像是成天在低矮的屋檐下缓慢移动的老者。当它来到格兰尔特城郊外那一片常青树林的时候,它终于不得不向疲惫感缴械投降,降落到一根横在湖面上的枝条上。期待中生机勃勃的绿色并没有出现,那些曾经在半空中交织相握的翠绿枝叶此时像是被浸泡在灰白的墨水之中。

它干涩的瞳孔看着这似乎无穷无尽的灰色,最后从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哀鸣。

神音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哪怕漆拉告诉她牺牲品的普遍存在,她也不曾想过,要牺牲自己的王爵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她对他似乎并没有传闻中使徒对王爵的特殊情感,他对她也不算有太多照顾,但她多少还是对这位杀戮王爵的巅峰魂力心生敬佩,并且一直以来都自欺欺人地把这样的尊敬当作是对他本身。

然而,当他滚烫的血液温暖了自己冰凉的皮肤时,神音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地幼稚可笑。

这一切仿佛都是一场荒唐的梦。

一定是梦吧?无趣而平庸的现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转瞬之间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下一刻,无数黑色的冰凌像是细小的莲花从她的肩膀上、手臂上、小腿上一朵接着一朵地绽放开来,锐利的痛觉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她的神经,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现实。

幽冥显然没有意料到自己的使徒会有这样不敬的举措,这才让她得逞,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这个几乎洞穿的伤口。幽冥的脸孔上笼罩着沉沉的怒意,他弯下腰,伸手掐住神音欣长的脖颈,然后用力提了起来。他深绿色的眼眸像是两柄利刃,从无底的深渊挥舞向她:“神音,你没疯了吗?!”

神音被扼住喉咙,几乎不能呼吸,双眼的视力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幽冥那张邪气而嗜血的面容仿佛笼罩着一团黑雾般,扭曲而恐怖。她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额头上的血管在皮肤下跳动着,像是即将要爆裂出炙热的岩浆。她挣扎了一阵,最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夹杂着窒息混响的嘶吼:“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是你杀了她!”

惊愕的神色宛若深海中稍纵即逝的鳞光一般从幽冥苍白的脸孔上闪过,这个杀戮恶魔,在被神音用冰剑刺穿肩膀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此刻却显露出一丝难以捕捉的胆怯与为难。很快,嗜血的阴云再度覆盖上来。他加大了指尖握紧的力度,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该庆幸我选择了你。”

“你让我身陷地狱!”女孩不顾一切地喊道。蓦然滚下的眼泪将脸上的血污冲刷开一道蜿蜒的纹路。

幽冥突然沉默了,他的嘴角牵了牵,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松开手,神音跌坐在雪地上,大口喘息着,干涸的肺部贪婪而忘我地吸收着周围的新鲜空气。

她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男人,恨不得从眼中释放出闪电,将这个噩梦的缔造者劈成齑粉。

“不,地狱一直都在,”幽冥背对着她,仿佛一个沉静的影子,他的声音中浸润着一种回忆的色泽,像是暮色时分催促羁旅之人回家的灯火,带着厚重的疲惫感,“我们每个人都在里面。”

神音扶着树干缓慢地站起来,身上那些被幽冥的黑色冰晶洞穿的伤口正在魂力的滋养下快速愈合起来,宛若正在合拢的蔷薇花苞。此时愤怒的神情已经从她的眼睛里消失了,所剩下的只有悲哀和绝望。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而轻率,就像是一个孩童企图用木头雕成的刀剑却闯过一个满是怪兽和幽灵的黑暗森林。

更多的泪水涌上眼眶,她努力压抑着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哽咽的声音,肩膀宛若因寒冷而战栗一般瑟瑟发抖。

她杀不了眼前的这个人,她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她沉默着,她在等待眼前这个恶魔对她刚才罪过作出裁决。

“滚吧。”杀戮王爵冷冷地丢下两个字。

最后,还得靠他的怜悯存活下来。他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呢?恐怕就和不可语冰的夏虫一样自不量力吧?

神音转过身,她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被冻僵了一般,就连抬起脚这样简单的动作她都耗费了好大力气才完成。她看了看前方没有任何脚印的铺满云层般厚实的积雪的林中小路,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这风一定是从海面上吹来的,海水的盐分好涩,吹得她的眼睛老是流泪。

天际上的云层堆积得越来越多,像是不停翻涌着的一片灰白的乳浆之海。黑压压的阴云让天空看起来十分低矮,带着令人心情阴郁的压迫感,像是快要挨到她的头发上。一场暴风雪又有降临之兆,寒风吹得更猛烈了,满耳都是呼啸的尖锐风声,像是她正在走在一条通向地狱的道路上,道路两边无数的亡灵和鬼怪不停地哀嚎鬼叫着。

她的身上落满了风里吹送来的冰碴,冰碴被她的体温融化成水后,将她的头发和衣裙紧紧地粘在她的皮肤上,像是刚从大雨里走过一般,使得寒意更盛。她双臂环绕,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保留下最后一丝温度。

女孩停下了脚步,她抬起那双落满了绝望的尘埃的双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为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

三度王爵漆拉,哪怕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他飘逸的长袍依然垂坠柔曼,像是从夜晚的天空中裁剪下一小块深邃的夜幕,他将自己隐藏于深夜的安静与神秘背后,只余下一双带着露水的眸子,像是泠泠星辉。

他那铂金装点的银色长发在风中也纹丝不乱,仿佛是一个远离战乱、厮杀与狼狈的隐者。他拥有站在岁月长河的渡口,带着那超脱时间枷锁的精致容貌,冷静而从容地裁决每一位踏上河畔的人。

“你这样没有意义。”他淡淡地说道。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曾亲眼看过眼前一切的出现和演变,也将目送它们走向最后的终点。

没有意义么?她知道,就连她自己也赞同这一点。

“不过,你应该庆幸,你是后来的那一个。一切早已安排好了,你可以取代他,”漆拉绝美的瞳孔中犹如深渊般漆黑一片,仿佛群星陨落后的凄凉夜幕,“你可以,让他变成牺牲品——”

最后一丝生而为人的温度从自己身上消散了,神音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地变得坚硬、冰冷,仿佛她也成了那些在风中游荡的鬼魂亡灵中的一员,缓慢而沉重地坠入那扇洞开的地狱之门。

虚空之中似乎降落下一个声音,它在对她说——

“欢迎光临。”


 

——Everything has been arranged. You can replace him.

——You can, make him the victim.

-

【Part3.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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